雨子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，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似的。不过她只顾着拼命地点头：“好啊好啊。”
看来雨子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。这贪吃的念头大概妖怪和人类都一样的吧。我们对肉总是十分迷恋。
“那就走吧。”四合从石头上站了起来，往山林深处走去。雨子也很快地跑了过来，和他并肩而行。
“你会抓兔子吗？”雨子边走边问。
四合侧过脸去看雨子。雨子的小脸在大帽子的遮挡下只露出很小的一部分。她的睫毛好长，四合想。
“我和爸爸抓过一次。”
“抓到了吗？”
“当然抓到了。”
“大不大呀？”
“好大的一只呢！”四合用手比划着，“就是这么大……这么大的一只。”
看着四合的动作，雨子忍俊不禁。
“那一定很好吃吧？”
“确实好吃呀。味道浓浓的，香香的，有些拿去烤，有些拿去炖。都吃完了，一点汤都不剩。”
四合觉得雨子脸红彤彤的，就连走路都不稳了。她大概正在想象着自己沉浸在那热汤里的感觉吧。那是不是就像泡温泉一样呢？
说老实话，四合还是头一回和雨子一起走路，一起并肩而行。就这么走在雪地上，往森林深处走去，身体不知道为什么会温热起来。四合琢磨不透。是因为雨子是一只妖怪，还是因为雨子是一个女孩子呢？四合一面走一面低头沉思这个问题。
雨子的头发也变长了。用帽子盖住头的话，头发还是从帽子的下边两沿伸了出来，在雪风中轻轻飘荡。以前还是齐肩的，现在已经到腰部了吧？不过雨子的样子倒一点儿也没变，她看起来还是那副萝莉样。四合却变了。最明显的是眼睛，它看起来比以往的深。
“雨子你不洗衣服的吗？”和雨子见面这么多天来，她每天都穿着这几件衣服。
雨子稍稍竣了四合一眼。
“我才没人类那样脏呢。我天天都洗衣服。”
“天天都洗？”
“是呀！我每天洗完澡就洗衣服，就在山里的那条小溪里洗。”
四合忽然想到雨子一丝不挂在小溪里洗澡的样子。他的脸倏然红了，所以默不作声地走着。为了掩饰这点，他把头稍微向外边扭了一些。雨子大概也能猜到四合在想什么。她也没有说话。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着。
过完这个冬天，四合就十岁了。不知怎的，他觉得他要比这个年龄老。这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空的缘故罢。天空那特有的忧愁，那随着晚霞逐渐暗下去的光，就像夕阳那般的忧郁。它同时忧郁着，同时也赋予四合这个小男孩一副辽阔的忧郁心境，在他的心里萌生发芽。
四合又抬头望了望那惨白的天空。
随着入山越深，雪变得越来越多，越来越厚。那些高大的榆树、杨树上都落满了厚厚的雪。只要一有风扫过，它们就哗啦啦地掉下来。雪地上都是断枝残叶，四合和雨子有意无意地绕开它们。两人踱过长长的森林小径，跨过布满荆棘的丛林，有时从窄窄的树洞里穿行而过，有时故意去踩那些掉在地上虫壳、枯叶而聆听那咯吱作响的声音。当他们一齐走过那密密麻麻的森林之后，一下子就看到了天空。天空窄窄长长的，就这么静静地横跨在森林上空，把森林分成了左右两边。它又白又蓝，让人分不清它的颜色，但是它看起来十分肃穆。
天空底下是一片茫茫雪地。这就是四合第一次抓兔子的地方。
四合没有走出去的意思。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眼前的这一片雪地，缓慢而悠长地呼吸着。他两手摆在一边，观看着周遭的一切。雨子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变了。她知道那种眼神。是狩猎时候的眼神。
就在四合这么一动不动的时候，雨子独自想着事情。她以前经常看到别人抓兔子，像别人都是提前挖好洞放上陷阱，然后巧妙地用草、雪遮住陷阱，再在上面放一下胡萝卜啦，干草之类兔子爱吃的东西。只要兔子一中招，就咻——砰一声地掉下去，然后再也上不来了，只好乖乖等死。她觉得四合大概也是提早把陷阱放在了某处吧。现在就等着兔子上钩了。
就像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似的，一只兔子出现在了雪地上。兔子身披灰黑色的毛皮，圆滚滚的，但却跑得十分灵活。它一停一动，一会儿出现在那儿，一会儿又到别的地方去了。
一个灵活的胖子，雨子想着。
大兔子正在觅食。由于冬天，所有动物的食物都似乎不好找。兔子一面小心翼翼地嗅着，一面竖起耳朵监听周围的动静。雨子茫茫然地扫了一眼雪地，怎么都看不见哪里放了陷阱。她侧过脸看了一眼四合，却发现他仍旧纹丝不动。
兔子一步一步地就朝他们靠近了。站在那里，雨子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兔子那滑稽的样子，它那竖直的毛茸茸的耳朵，还有它呆呆的眼睛和豆丁点大的鼻子。就在此刻，雨子怎么也想不到，她的确不曾想到——身旁的四合就这么像一只箭似的飞了出去。老实说，她愣在了原地。
其实整个抓兔子的过程就是一下子的事。四合就这么飞了出去，然后就这么轻易地抓住了那只兔子。就这样简单，没有什么陷阱，也没有什么技巧。
硬要说的话，就是在那时候可以肯定一个事实。那就是——四合是雨子见过的跑得最快的一个人。他跑得跟飞似的！
当四合拎着兔子走到雨子的面前，向她示意了手上的东西时，雨子还没有缓过劲来。
“它还想钻进洞里哩。”四合微笑着说，“不过还是被我抓到了。”
看着头发上沾有点点白雪的四合，雨子稍后才反应过来。
“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啊？”雨子的口气大大吃惊。
“你吓了一跳？”
“嗯！”
“我从小就很能跑。”四合见怪不怪地说，“小的时候，经常从家里到镇上来回地跑。久而久之就这样啦！大草原特别适合跑步。从这里到那边很远的大牧场，跑的话我一会儿就能到。去镇上也用不了多久。”
雨子看了一眼提在四合手上的兔子，她羡慕地说：“那你能抓很多很多的兔子。”
“是啊！不过我爸爸不让我抓兔子。”
“为什么呀？”
“他说那样不好。”四合走到了雨子旁边，若有所思地说。“爸爸以前并不是这样子。他是十分有精神的。自从二姐死后，他就变得消沉了。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门。二姐死得很惨，生前吃足了苦头，大概死的时候也是十分痛苦的吧。二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。”
“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。”雨子喃喃道。
“唉！算了！不提这些。我们走吧。”四合仿佛是想要尽快驱散这些忧愁似地挥了挥手而迈开步伐。两人按原路返回。
“你现在倒是蛮镇静的嘛！之前提到你姐姐的死明明还那么冲动，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。”雨子连带微笑的说。
“可能我已经大概想明白了。”四合说。
“哦？是吗？那太好了！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那么冲动下去呢。”说到这儿，雨子忽地停下了脚步，四合也跟着停了下来。小小的雪下落在他们之间。接着雨子转身向他，那像是在微笑的眼睛眨了一眨，然后问道：“四合……你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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